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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夜寄思
——外婆的驼背与抚痕
  谷艳婷
  窗外若隐若现翻滚着几个雷声后,雨便飘过来了。先是几滴试探性地撞在玻璃上,而后便成群结队地倾泻而下,在窗上划出纵横交错的水痕。办公室的空调低吟,送出一阵阵人造的凉意。我对着发光的屏幕,手指悬在键盘上方,却久久未能敲下一个字。电脑右下角的日期提醒我:今日是中元节。我的心忽然被什么揪了一下,思绪瞬间跌入记忆的漩涡,激起了一圈圈涟漪… …
  下班点的办公室格外安静,我点开一个空白文档,想再工作一会儿。实则久久未能安抚得了涌上头的思绪,记忆也在不停的奔涌。雨下得更大了,敲打玻璃的声音几乎要穿透空调的低鸣。显示屏上的数据密密麻麻,却忽然想起外婆煤油灯下一针一线纳鞋底的样子,她那驼着的背和布满老茧的手,在恍恍惚惚的油灯下像极了一幅被岁月反复摩挲、边缘已经磨损的古画。夜里办公室的灯光显得格外冷白,照得人无处遁形。我低头假装揉眼,趁机拭去眼角不经意渗出的湿润。
  外婆的身材胖墩墩的,她走路时总是驼着背,如同一株被风吹老了的谷穗,永远向大地弯着谦卑的腰。记忆是从最初一个晃动的、温暖的弧度开始的。外婆驼着的背总是那样的宽厚,我像一只幼兽,喜欢蜷缩在外婆隆起的背脊上。她的背于我而言并非残疾,而是整个摇摇晃晃童年里最安稳的摇篮。一根四五公分宽,三尺左右红丢丢长的裤带,将我与那座“小山”紧密相连。我的脸颊贴着她微驼的脊梁,能隔着她单薄的的确良布衫,听见她心跳的闷响,感受她走路时一步一颠的节奏,那弧度妥帖地安放着我。
  外婆在灶膛前烧饭,我便在她背上嗅着米饭的香气;在灶前添柴,我便看灶火里橙红的火舌舔着黑黢黢的锅底;去院中喂鸡喂猪,我便在她背上学着“咕咕咕、唠唠唠”地叫;下地给牛羊打草,镰刀声快速划过草丛“嚓嚓嚓”作响,我便在她温暖的背上随着那节奏昏昏欲睡。在那方寸之地,我用手指抠过她衫子上柔软的补丁,数过她花白头发里的银丝,玩累了,便头一歪,口水濡湿她背后一小块温暖的布料。
  最难忘的是外婆灶前烧火的身影。冬日夜长,我坐在炕上,看她佝偻着往灶膛里添柴火。火光映照着她的驼背,那弯曲的轮廓在墙上晃动,仿佛一座沉默的山峦。锅里煮的大约是土豆粥,热气腾腾地上升,模糊了她的面容,唯有那驼背的剪影清晰如刻。我的世界,便是由外婆的驼背托起的。它是我移动的瞭望台,更是我行走的避风港。许多年后,我在异乡的寒冬里总是想起这个画面,觉得那驼背里储藏着人间所有的温暖。
  外婆的手很瘦,指甲缝里常嵌着洗不净的泥土色,但她的手灵巧得很,能用一根针,一条线,将破碎的布头缝合成温暖的棉被、将死板的千层底布鞋上秀出俊俏的图案、将色彩单调的布缝制出漂亮的小裙子。我常依偎在她身旁,看那针线在昏黄的油灯下穿梭,如同一尾银鱼游在水中。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,声音沙哑,却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,我在这声音中睡去。记得儿时每个醒来的清晨,外婆总是用她那双手轻抚我的脸颊,将我唤醒。那触感奇特极了,有些刺人,粗糙却温柔,像春风里最后一块未化的冰碴,但我却偏偏喜欢这样的一双手。那时我觉得,外婆的手有魔法,能抚平所有噩梦带来的恐惧。长大后,外婆就会用她那双手摸摸我的头,在外婆家睡觉的时候喜欢抱着她的胳膊,拉着她那愈发粗糙到不知怎样形容的手,仿佛只有这样梦才会更香更甜。
  是啊,外婆的手粗糙里带着刺儿,是因为那双手刨过土地、推过石磨、搓过衣裳、撑起过一个家。而我的手柔软,是因为踩着她的粗糙,走到了她从未到达的远方。
  雨势渐小,窗外蝉鸣声依稀清晰,我重新坐直身子,在电脑上新建一个文档,命名为“雨夜寄思” 。或许在今天,又或许在某一天,我会把这些记忆转化成文字,让外婆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存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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