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农家少闲月”，繁忙的金秋终于过去。妈妈略显疲惫的面容再次出现在我的手机屏幕上，她开心地跟我说着家中近况，听着听着，一番苦楚在我心中蔓延开来，没多久，视频通话结束，回味妈妈的音容笑貌却勾起了我长久的回忆。
　　那年我上高中，正值清秋时节，周六下午的自习课上，落日斜晖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，整个教室被笼罩在一片暖黄色的温馨之中。我翻阅手边的杂志，偶然看到清人蒋士铨在年末归家之时写给年迈母亲的五律一首：“爱子心无尽，归家喜及辰。寒衣针线密，家信墨痕新。见面怜清瘦，呼儿问苦辛。低徊愧人子，不敢叹风尘。”随诗还有一篇解说散文，写得真挚动人，把奔波在外、碌碌风尘的游子，于岁杪归家之时对母亲的那种深沉的愧疚娓娓道来，让容易动感情的我潸然泪下，下课后去天台独立望远、望了好久。
　　工作后，回家的次数更少了，上次见到妈妈，是在炎热的7月中旬。正好是周末，我趁兴归乡，就想给家里人一个惊喜，回家见到妈妈，又感觉家中一切都是那么平常自然，好像我从未离开过，一直在家生活一般。中午吃过饭，我在床边站着和卧床休息的妈妈聊天，妈妈面色不好，精神不佳，但我这次隐隐有不好的预感。这时妈妈开口对我说：“你回来了，跟你说个事儿，我前几天动了个小手术，切除了胆囊的息肉，现在已经快好了，你不用担心”。妹妹也在一旁，接过话来说道：“哥哥，咱妈妈没事了，你回来她就高兴，好得更快了。你不用担心，你在外边上班，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。”我听了之后，大脑一片空白，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，仔细想想，面对妈妈，我能说些什么呢？她生病了，去看病了，病好了，我竟浑然不知。旅食在外，亲人之间，有时候往往只能发自心底互祝平安，面对她此生最珍贵的存在，我要表现得开心一些，她才会安心，是吗？翌日，我告别妈妈再一次踏上归程，终有千般不舍，也抵不过万般无奈，陌上杨柳丝千缕，拂波荡漾惹人思。
　　时光匆匆，上次回家两个月后，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天一夜，整个世界仿佛全部沉浸在一片湿润之中，那个浓墨的夜晚，我独卧寝室，静听窗外潇潇雨声。一瞬间，仿佛又回到了家中的小屋，屋子里那熟悉的被子味道重现于寝室，透过鼻腔，萦绕脑海。于是又想到妈妈，想到琦君的一首小诗《雨》“我嚷着要妈妈给糖吃，从八点吵闹到十二点。妈妈一声不响地走到窗前，转过脸来对我说‘天空伤心，所以下雨了。’我看见妈妈的眼泪如雨般落下来，妈妈，您是天空吗？”
　　小时候，妈妈是我的天空，妈妈的眼泪是我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，幼小的我以妈妈的忧乐为自己的忧乐。然而在岁月的流逝之中，妈妈的眼泪陪伴我长大，送我远行，妈妈也逐渐远离我的视野，在我生命中所占的分量仿佛越来越轻。仔细品味，我之所以为我，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外，我的基本品格也是从小由妈妈抚育而成，她教会我良善与宽容、认真与诚实。
　　大音希声，大象无形。时至今日，妈妈的天空变得更加辽阔深远，而我立于穹顶之下，心中充满美好、感恩与希冀，如今又至岁杪，陌上寒梅著花，冬阳温暖可爱，一切安好，家山可归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