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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灵时光
夜游秦淮
杜宏梁
秦淮的最美,在骨,在魂。它留下的爱情轶事、家国情怀形成它灵魂中的独特气质,温婉的面容掩藏着刚烈的个性;素朴的外表包裹着奢华的精神。
三月,最美不过江南烟雨,而江南之中,秦淮之景又是不得不去的一处。“梨花似雪草如烟,春在秦淮两岸边”,若说江南是文人笔下的一个梦,秦淮则有文人梦中的那个人。与塞北大漠、戈壁雪山相比,秦淮之景更像一个巧笑倩兮、美目盼兮的邻家女子,多了几分素净与羞涩。吴、东晋、宋、齐、梁、陈六朝的兴亡更替,让秦淮河畔自然地沉淀了一种历史的古典气息,余音袅袅,不绝如缕。
初见秦淮时,恰逢日落西山,华灯初上,我们刚好止步于秦淮河畔,随缘走进一家鸭血粉丝的客店,里面人不多,老板很热心地迎上来,我们选了处靠屏风的位置坐下。细细打量一番,发现这里的装饰都颇具古香古色:进门处是一对青花大瓷瓶,后面的小花盆开满了紫红相间的美人樱,店内的桌椅都是雕花的实木,靠近内堂处则是关云长的塑像,像前的烛火还很通明。片刻之后,一位穿着汉服的小姑娘端着两碗鸭血粉丝朝我们走来,雪白的大瓷碗十分素洁,最上面一小撮碧嫩的香葱,朱褐色的方块鸭血铺在晶莹剔透的粉丝上,乳白色汤汁刚好浸染到粉丝,绿色与红色泾渭分明,汤汁与香味水乳交融,也许美味就是在不经意的时间,遇见普通的食材,却能给出惊艳的感觉。
从客店出来,已经可以看到万家灯火,千年的月光被纤柔的云丝簇拥,洒落天地。横入眼前的是秦淮河,一排画舫齐整排列着,在船夫的招呼下,我们走下青石台阶,小心翼翼地进入画舫。伴随着船夫的一声吆喝,画舫缓缓开动,清风徐来,水波不兴,舫头挂着的红色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摆。视野慢慢移动,李香君的故居逐渐映入眼帘,昔人虽已不在,但看着未关的窗户,似乎能窥见当年她凭栏远眺的身影。岸边有洗尽铅华的得月台,里面依稀传来苏州评弹的曲调,画舫里的人也开始絮絮低语,两岸的白墙青瓦与我们相对而视。随着夜色渐起,水面笼罩上一层淡淡的白色轻纱,弦月如钩,微醺的光芒润了一下水面,似乎染了一层薄薄的胭脂,水光、月光、星光、灯光交织在画舫的影子中,浅浅地映照着秦淮的尘埃。
云深月隐,露起微寒,画舫行驶到一座桥下,我蓦然间想起沈从文对张兆和的深情告白:“在青山绿水之间,我想牵着你的手,走过这座桥,桥上是绿叶红花,桥下是流水人家,桥的那头是青丝,桥的这头是白发。”秦淮河是个集聚了爱情故事的地方,据明朝遗老余澹心在《板桥杂记》中记载,此地有柳如是、顾横波、马湘兰、陈圆圆、寇白门、卞玉京、李香君、董小宛八个名噪一时的女子,他们大抵多才多艺,个性独特,在山河破碎的年代于颠沛流离中绽放了人生最后的光芒,留下的凄美明眸则成了说书人的口头文案。在这其中,董小宛的故事更是一段令人唏嘘的佳话。董小宛聪明灵秀,鄙视权贵,出淤泥而不染,当邂逅才气横溢的明末四才子之一冒辟疆后,便对之一见倾心。后来受战乱影响,冒家遭荼毒,屋漏偏逢连阴雨,这时冒辟疆也病倒了,疟疾发作寒热交作,为照顾他,董小宛把一张破草席摊在床榻边作为自己的卧床,只要丈夫一有响动,则马上起身察看。恶寒发颤时,她用自己的体温去暖丈夫;发热烦躁时,她又为他揭被擦澡;腹痛时则为他揉摩缓解;下痢就为他端盆解带,从无厌倦之色。经过五个多月的煎熬,冒辟疆的病情终于好转,而董小宛已是骨瘦如柴,仿佛也大病了一场。顺治八年正月,在与冒辟疆同甘共苦九年之后,董小宛终于在贫病交加中闭上了疲惫的眼睛。她虽然出身卑微,却不卑不亢,不媚世俗,对所爱之人矢志不渝,不论贫穷富贵,不论健康患疾,她都不离不弃。也许,爱情就是这般模样,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,于千万年之中,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,没有早一步,也没有晚一步:哦,你也在这里。
秦淮的最美,在骨,在魂。它留下的爱情轶事、家国情怀形成它灵魂中的独特气质,温婉的面容掩藏着刚烈的个性;素朴的外表包裹着奢华的精神。它看尽了世间的繁华荣辱,在摇动的桨声中,滋养着慕名而来的人,也滋养着一年又一年的灯影,将传说以骨血的形式绵延进人的精神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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