晓棠说最近比较忙,没时间给我准备吃食。
晓棠说最近帮岳丈在整理脐橙,就给我寄些脐橙,她还说十斤不够吃,就寄了二十斤。
晓棠总是很忙,一直围着刚呱呱坠地的新生命,在没有我相伴的日子里,吃了不少苦,幸运的是,脐橙熟了,在霜降之后的清寒空气中,增添了些许脐橙的清香与甘甜,甚至我,都在期待将要见面的脐橙。
晓棠家的后山有一片脐橙园,去迎亲之时,我就向她打趣道:“以后的冬天,我陪你回家,可以安静地坐在你家脐橙树下,就我们两个人,敞开肚皮吃脐橙。”的确,冬天的肃杀向来不会哀怜每一株草木,唯独对于脐橙,格外偏爱,秋来霜降之时,当柿子与板栗开始战战兢兢从枝头跃向大地时,脐橙却借着晶莹的白霜,对着温暖的阳光,在金黄的脸庞上轻施粉黛,连叶子也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抖擞,丝毫不在意凛冬将至的忧愁。
小雪之后,它们就正式“出阁”了。如果说人间有一种香味,可以穿透风的束缚,那就应该是脐橙的清香,还未到园中,若隐若现的脐橙香味便悄悄潜入你满是风尘的袖口,沿着初冬的阳光,渗入你的心肺。入园后,只见深绿色的枝叶间,满是四溢的金色,或簇拥着累累硕果,或独辟蹊径,一“橙”独秀,橙子的金黄却像是采了五分月光、三分夕阳、还有两分人间琉璃色,调成了一幅梵高的星空图,若再经几日小雪的洗礼,有些脐橙就会略显酒红,糖分的积淀也十分充足了。
去年和晓棠回家,我便应允了当初的诺言,虽然并未坐在树下,但在叶丛中摘下沉甸甸的脐橙那一刻,看见了晓棠脸上欣喜的笑容,我没有揣测她的笑意,不知这笑容是因为我手中的脐橙很大,还是因为摘脐橙的人从原来的她,变成了如今的我。
晓棠喜欢吃脐橙,但她喜欢吃剥开的脐橙,而我,为图方便,往往切开装盘,她说:“切开的脐橙是没有灵魂的。”自此以后,每次我都小心翼翼地将脐橙剥好递给她,生怕剥的时候将脐橙的果肉弄破。徒手剥脐橙时,整个房间都散发着徐徐清香,沁人心脾,有客而来,都会惊呼一声:“脐橙吗?”剥开后,饱满而略带金黄透明的果肉挤压着薄薄的表皮,似乎下一刻,果汁就要从里面喷薄而出,掰开一瓣,放入口中,初遇时舌尖有丝丝微酸,咀嚼之后,蕴藏在颗粒内的橙汁瞬间在齿间爆开,甜味以几何速度填满整个口腔,再由味觉神经传递到全身,咽下时胃里都萦绕着清甜,如此之下,手也是不自觉地想拿下一瓣,直到发现一个脐橙吃尽。
对于脐橙,晓棠很会侍弄,她以前常做脐橙罐头,似乎她的罐头总是随季节而变,春天的青桃、初夏的杨梅、秋天的水梨、冬日的脐橙,我的幸运至少可以从吃食上体现。脐橙的皮也成了她炒菜煲汤时神秘的调料,与八角、桂皮、小茴香相比,橙皮的香味往往更能让人流连忘返,尤其是在她的调和下,人间至味,不过一碗香橙清汤。
我曾经问晓棠:“为什么脐橙这么香?”她若有所思地答道:“或许是因为沉淀得够久吧。”细细思量,不失为一种正解。很少有水果要一年才能长成,从初春到寒冬,四月桃李正红,五月杨梅将落,六月西瓜遍地,七月葡萄垂下,八月板栗掷地有声,九月柿子款款而动,唯有脐橙等到了冰雪将要覆盖之时,才迸发出它那漫山遍野的香味,就像坚韧的赣南人一样。
以前没有走出那片大山的时候,总觉得山的另一边是不一样的繁华,如今走到了山的那一边,才发现自己魂牵梦绕的依然是山这边的脐橙清香。很多人未必听过赣州这个地方,却听过,或者吃过赣南脐橙,倘若驱车行驶在赣南的盘山公路旁,根本不需去山顶吹风,打开车窗,便是一种别处没有的享受。在这片红色的土地上,新时代的赣南人,以新的姿态和创造力,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,他们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和智慧打通了一条“黄金”之路,这条路还将继续延续下去。
晓棠寄的脐橙还没到,我却像是期待过年一般,等待着故乡的味道,这是她的一片心意,也是今年入冬最“甜的礼物”,我告诉她,明年,一定陪她摘下园中的第一个脐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