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散文
今夜无梦
张湘涛
  又是一年的夏天,又是一片绿水青山的季节。
  傍晚,烟雨朦胧。在这个曾经被称为“秦朝古镇,汉唐名城”的客家古邑,龙川县佗城镇的街道两边,门前的红色灯笼,被夜色衬托着比平时更加鲜艳和喜庆。
  不远处的铁路大桥上,灯火通明,一组重60余吨、长500米的钢轨从铺轨机前端送出,拖轨车的车轮碾压无砟轨道板缓慢前行,牵引着钢轨向前缓缓延伸,放置钢轨、放置垫板、连接加固,现场作业有条不紊地进行……
  四载的风风雨雨,终于迎来了龙川段的铺轨,脑子里却涌现出“昨日相约今生许,却将梦想追天明”的感慨。高铁工地这些年,过去的往事之零星片段,还有那沉睡在心底,薄如蝉翼的梦见,烟雾似水的回眸,和那依然陪伴我在无眠的夜里苦苦追寻的梦,在刹那间点燃了。心中曾有的兴奋和思绪,牵引着我走进了灯火的最深处。
  一个筑路人的初衷,缘于那一种最初的美丽和憧憬。小时候,常年跟着修铁路的父亲东奔西走,机车、车站、工地、工棚、隧道、桥梁、路基,还有身边的铁路氛围和气息,决定了我这一个铁路子弟最终走上了父辈们的路。“火车一响,黄金万两”“火车跑得快,全靠车头带。”筑路人的生活,就像一首诗里写道“天下的路有多长啊,筑路人的故事就有多长,山间的云朵,就是我们做梦的帐房……”
  就这样,无论是江南还是塞北、无论是沿海还是边疆,一条条铁路投入运营,马不停蹄的又奔向另一条,总也没有停歇的时候。只有乘坐舒适的火车里,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天空、田野、山峰、桥梁、河流、隧道……在火车机头冲向隧道,那一瞬而过的路灯里,享受着风驰电掣的时候,心中挥洒的不仅是淡淡的忧伤,还有那曾经在工地的拼搏和难忘的好友同志,曾经“将驻地当故乡,将群众当亲人”的不舍。
  都说筑路人是大自然的儿子,面对流逝的岁月,记忆总是那样令人沉醉和回味。走在这六月的雨季里,轻轻拨动着我的思绪,我们四处漂泊,远离家乡,风餐露宿;我们风雨兼程,常年与钢筋混凝土、水石泥沙打交道,呕心沥血;我们不畏艰苦,爬山涉水,披荆斩棘,无怨无悔,甘之如饴。我们走在祖国的大地上,构筑“八纵八横”的交通脊梁。因为,这是一种信念,一种传承,一种精神,是筑路人把青春交给铁路那一刻,多少年来铸就钢铁般的意志和淳朴的信念。
  线路上汽笛声声,回响在崇山峻岭之间,像是在粤赣大地上宣告。或许,当建成通车后,坐在车里的人们,透过车窗远眺时,也许能想起这些为火车飞驰,逢山开路、遇水搭桥、披星戴月、风霜雨雪的身影。“中国高铁”这张崭新的名片,一直在创造着属于我们自己的“奇迹”,被冠以“基建狂魔”的称号。但是,我们却还是喜欢这一个共同的名字——筑路人。这是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扎根一线,修桥铺路,践行工匠精神,打造品质工程,精业求精,勇于创新的坚守。
  正是这群朴实平凡的人,攻坚克难、砥砺前行,哪怕献出生命,也在所不惜。即使,我们小心守候的季节和青春,最终还是会被无情的岁月流放,但我们却始终无怨无悔,倍感自豪。
  工友们举杯庆祝铺轨的瞬间,我的眼前总能看到,那些拼凑起来零碎的记忆,心中曾经锁住的“心灵符号”不由自主地从脑海跳出来,就仿佛把自己捆绑在另一个时空里,能听见工友们痛苦、伤心、喜悦、欢笑、茫然、还有那对亲人深深的自责和思念。这时,尘封心底的故事,在汽笛声中苏醒,化成那天上的星斗,照亮着筑路人的目光、孤独的身影、虔诚地守候,还有我们始终对家人的守望与救赎。
  行走在春花秋月之间,筑路人心中,总有着一股永不熄灭的儿女情怀。双亲的安康、儿女的成长、妻子的无悔总让他们牵肠挂肚,无法释怀。与家人视频时的嘘寒问暖,电话“煲粥”的深情细语;夜深人静时,大家倾诉离别的相思之苦,对家乡人的遥望、思念、祝福和祈祷;孩子出生时,父亲与工友们在大山里推杯庆祝;当孩子叫第一声“爸爸”时,小伙子的嚎啕大哭,工友们无言地拥抱安慰;有多少个不眠之夜,思念的泪水打湿了他们朦胧的眼睛,将难舍难分的爱深深地埋在心底。祖国的大江南北遍布我们的足迹,丈量过的土地书写着无悔的壮丽人生篇章,更留下了我们奋斗的身影与风采。
  今天的风里雨里,夹杂着栀子花的芳香。脚踏在苏堤满是石头镶砌的小道上,刻意的将思绪放到脑后,心事却始终锁在心上。今天的夜,注定无梦。
  不要问我为什么,在无梦的日子,我能徘徊在雨中,低语着筑路人如许的柔情,化作娇艳妩媚的花朵,在岁月的旅程中尽情的绽放,哪怕这绽放后是这一世的泪水,也必将在火焰中涅槃重生。
  今夜无梦,我飘荡无依的心啊,在风中穿越了岁月的轮回,总是在赶赴那一场与前世的轮回之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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