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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灵时光
台阶
杜宏梁
  南方多雨,建房子的时候,地基都会高于地面,这样既能防潮防湿,又能开拓人的视野,也因此,不少人的家门前都会筑几级台阶。老一点的宅子,台阶的历史甚至比房子的历史都更悠久,它们见证了一个家族的繁衍与变迁。
  故乡原来的房子中有一口天井,天井正对的是大门,大门前则是台阶,老家的门前由三块不大平整的石头砌成,第一块是青色的大型鹅卵石,扁平光滑,没有棱角,是父亲从河里精挑细选,与母亲一起扛回来的;第二块是比较方正的花岗岩,斑驳的纹理遍布石头全身,石头边缘还有斧凿的痕迹,这是老房动工时,爷爷在后山的石壁上凿下来的,那片石壁现在依然安静地守在屋后那处山间;台阶最上面那块则是黑色的水磨石,是邻家拆房时多出来的一块地基石,父亲去帮邻居干活,绕着石头瞅了半天,最后邻居让父亲搬了回家中。三块石头,一个来自水中,一个来自山上,一个来自墙角,本来它们的岁月毫无交集,却因铺设台阶,命运被联系在了一起,与这个家庭共同经历着风风雨雨。
  春天到了,雨水渐行渐密,有时半个月空气中都是湿润的味道,水沟成了不间断的涓涓小溪,台阶也处在湿漉漉的沉睡状态,常年的踩踏和雨水的滴落,让花岗岩的表面已经有一些凹槽,些许雨水逗留在这些小坑里,像贝壳里蜷缩的珍珠。等到天色放晴,一低头,会突然发现台阶边上的缝隙中长出了几朵白色的小蘑菇,纤细雪白的躯干,让人不忍心将它折断,蘑菇边还有刚长出的青苔,白色蘑菇在绿色苔衣的映照下,显得更加灵动。母亲总是告诫我们不能去触碰野生蘑菇,我们也就只远观而不亵玩,或许对于我们来说,这些小蘑菇只是转瞬即逝的微弱生命,但对于台阶来说,却是它西出阳关之后不会再遇的天涯故人。
  台阶是不甘寂寞的,它总是会偷偷记录我们的影子,身上留下我们的足迹。夏季的黄昏,每到夕阳西移,白鹭归巢之时,爷爷喜欢在院子里劈柴,有时斧头与木头契合得很紧密,爷爷就会把台阶作为着力点,重重地在上面敲打,偶尔斧头偏了,还会与台阶碰撞出星星点点的火花。自此,我们和哥哥似乎发现了新大陆,经常趁爷爷不注意的时候,抡着笨重的斧头去削台阶的边缘,看谁能擦出更亮的火花,虽然免不了得到几声母亲的责骂,但我们依然乐此不疲。晚饭过后,爷爷喜欢在院子里的竹椅上乘凉,我们兄弟二人就坐在台阶上听他讲故事,爷爷对此颇有兴趣,尤其是喜欢讲农民和地主斗智斗勇的事迹,懵懂的我们听得津津有味,虽然不知真假,但认定爷爷是不会骗人,因为这是爷爷对我们的教导。遇到晴朗之夜,一抬头,满天星河像从梵高的画里走出来一般,在暮色中跳跃,待云层移开,皎洁柔和的月光洒在台阶上,如同闪光而缓缓流动的清水,又像撒了一地的金粉玉屑,整个台阶都被温润的光芒抚摸着,坐在台阶上,虽年纪尚小,也能感知到一种自然的静谧之美,有时竟不自觉地坐在台阶上睡着,直到母亲呼唤,才揉着眼睛往房间走去。
  有路的地方就会有台阶,有台阶的路就会有插曲。那时老家还没通自来水,需要到溪边的井里打水,母亲身子比较瘦小,每次挑水走到台阶前,都得重新稳住步子,一只手握住扁担,一只手扶住水桶,然后一鼓作气从一级迈到顶。一次雨后,台阶变得光滑,母亲一不留神,在第一个台阶上滑了一跤,她的手掌撑到地上擦破了皮,鲜血混着泥土从掌心的纹路中流下,膝盖也被台阶磕破,两桶水洒了一地,我从天井处急忙跑出来,给母亲拿了一条毛巾,愤愤不平地怒骂着这作祟的台阶,似乎一切都是它的过错,母亲疼的眼睛里噙着泪,但却没有流下,默默地拾起水桶,重新踏上台阶,止住了我嘴里的怨言。父亲听说后,想将这块石头换下,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石材,只得作罢。我却依然对它忿忿不平,想着明明是帮人铺路、让人能走得更高的台阶,为什么也会让人摔倒,当年的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,直到自己在往高处走时在台阶上摔下,才知有时候并不是台阶太滑,而是心太滑,才明白上台阶需要看脚下,心太浮,身子太飘,目光太高就容易摔跤。
  如今故乡的老屋早已拆除,屋檐木料也成了柴火里的灰烬,那几块砌台阶的石头却被我和哥哥运回了新家,摆在院子里的墙角下,仲夏之夜时,侄子们依然喜欢坐在上面仰望星空,说笑谈天,似乎台阶的生命又以一种新的形式延续了下来,也许经年之后,这几块石头会留下一个家族的记忆,无论风霜雨雪,依然能沉稳踏实地矗立在故乡的土地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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