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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骥伏枥春未暮
辛知雪
“诗和远方”从来都不是年轻人的专利,九十岁,亦可以有如花火眩目的人生。
汉献帝建安十二年,一位白发入霜的老者在众将士的搀扶下,身着玄甲,外披青袍,步履蹒跚地登上河北昌黎的碣石山。他手抚长须,极目四眺,仰观天地之大,俯察品类之盛,吟唱出“老骥伏枥,志在千里,烈士暮年,壮心不已”。他就是时年五十三岁的曹操,纵使年过半百,依然亲自率军南下征战赤壁,平定凉州,夺取关中,不惧路途泥泞,身体抱恙,直至病逝,方休方止。
曹孟德的一生,是古人“生年不满百,常怀千岁忧”的真实写照。他们相信天限定数,却依然孜孜不倦地燃烧生命的养分,即使到了垂暮之时,也保持着年轻时壮志凌云的心态。古人从时间中顿悟出“流光容易把人抛,红了樱桃,绿了芭蕉。”但似水光阴真的会抛下人们而踽踽独行吗?所有逝去的日子,不过改变了风的颜色,朝夕交替,将春风催成绿色,把西风染成白色,于是有了春草初生、春林初盛时忙趁东风放纸鸢的青丝垂髫;有了风急猿啸、百年多病时万里来游还望远的繁霜白鬓。岁月在容颜中留下的痕迹,是它无可奈何的脚印,因为总有这样一群人,哪怕是银须鹤发,百病缠身也能超越时间的束缚,永葆赤子之心。比如八十四岁的钟南山,九十岁的袁隆平,九十岁的屠呦呦,苍老的皮肤下跳动的是一颗不老的心,他们与时间赛跑,冲破了时间的禁锢,活出了让年轻人羡慕向往的姿态。
时间从来不是阻挡寻梦的天堑,只要心中有逐梦的信念,就能长出青春的翅膀,飞越所有悬崖峭壁。在中国南方的一个城市,有17位80岁老人做了一件在世俗眼里只有年轻人才会做的事情——成为风中驰骋的骑士。这群人中年纪最大的89岁,最小的71岁,两位罹患癌症,4位需要戴助听器,5位有高血压,8位有心脏病,每个人都有关节退化的毛病,但他们却不曾放弃,足足准备了6个月,骑着摩托环岛旅行13天,足迹遍及1139公里的柏油路。他们历经了东方未晓的黑夜,也感受了烈日炎炎的骄阳,看到了热烈如火的日出,也见证了残阳如血的日暮。当世人惊讶于他们的所做,他们只是平淡的一句:“我们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。”轻描淡写,却是无数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大厦。并不是每个80岁的老人都能记得内心的秘密花园,都能重走原本属于青春的那条路。孔子说:“吾十有五而志于学,三十而立,四十而不惑,五十而知天命,六十而耳顺,七十而从心所欲,不逾矩。”七十可“随心所欲”,并非及时行乐的放纵,也不是无所顾忌的享乐,而是在规矩之内,方圆之中,遵从本心,超越自我,契合本我,成为超我,老了也同样过好有梦想的每一天,认真对待生命中有意义的追求。
“诗和远方”从来都不是年轻人的专利。而太师椅,也并非老年人的专属。在岁月的长河中,苍老不过是海市蜃楼的幻影,逾越内心深处的沙漠,就能看到生命的律动。爱尔兰诗人叶芝在《当你老了》中向自己心爱的女子茅德·冈表白时写道:“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,爱慕你的美丽,假意或真心,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,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。”叶芝对心中女神的爱恋,矢志不渝,纵然到了知天命的年纪,热忱的爱慕之情也不曾减退。叶芝勇敢地承认自己的心,那份热烈与奔放,让年龄失去意义。
“闲来垂钓碧溪上,忽复乘舟梦日边。”我曾仔细地想过,等我到八十岁抑或九十岁,我也希望自己可以如年轻人伏案不老,用余热照亮来时的路程;可以如青春骑士一路远行,纵情放歌,去看看远方未曾见过的风景,直至,全部的人生,活成华丽的永远闪烁的一盏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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